我记得那个炎热的六月下旬傍晚, 我爸把他的四季鞋袜衣裤都装进两只蛇皮袋里,身上背着沉甸甸的帆布工具包。他分别将两只鼓囊囊的蛇皮袋从楼上往下扛(只要稍微重一点的东西,他总喜欢往肩上扛,为此我妈总是讥讽他说这是农村人的习惯,不断提示他是农村人,以此来提高自身的优越感)。楼梯很窄,光线又很暗,扛第一只袋子时,他在楼梯拐角处踏空了,趔趄了一下,人和肩膀上的袋子一起扑到墙壁上了。那时我爷爷奶奶还在街上守他们的绿豆芽摊,我妈在厨房里嗑南瓜子,我站在楼梯下看着我爸从楼上下来,而祖祖坐在大门口。当我爸把扛下来的蛇皮袋倚靠在门框上时, 祖祖从门的一边挪过去,用一只骨瘦嶙峋的手抚摸那只扎了口的蛇皮袋子。他老了,但并不糊涂,他明白所发生的一切事情。对于我爸的离去我有种很深的怨恨感和委屈。在我眼里,离开家就是不要家,他离开,当然意味着他不要这个家了,不要我了。对于他们的分开,他只给我一句话:“你跟你妈好,有住处,爸目前没这个条件。”他就这样带着他的全部家当———两只蛇皮袋子和一只帆布工具包离开他待了十九年的家。他最后递给我两百八十一块钱,其中有七个一块的硬币。我就这样在六月的黄昏里,看着他肩膀上扛着一只蛇皮袋,右手臂下夹着另一只,渐行渐远,最后消失在拐弯处,消失在我的视线里。他那天穿一条棕色长裤和圆领黑色短袖T恤,脚下穿的是一双鞋帮已有些开裂的姜黄色布鞋,没有绑带的那种。我还看见他的眼眶有些潮湿。那天晚饭我们很晚才吃,对于我爸的离去爷爷奶奶并没说什么,我妈把消息告诉他们时,他们只是彼此朝对方看一眼。他们当然无话可说,因为这个家并未真正接受过我爸,在他们心里,我爸是高攀了他们的。少了一个人,饭桌变得很空,不,那天晚饭,祖祖并没上桌吃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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